聽著赤井帶著英國腔的英語,還有再自然不過的點餐動作,降谷看得都有些入迷,剛剛在登記處的時候還認真在服務員的說明上,這下他還真是第一次有了一種除了狙擊之外又進入了赤井主場的感覺。
「別用那麼熱烈的視線看我啊。」赤井當然不會沒察覺到,在服務生離開之後,伸出手就輕輕覆上了降谷的手,說道。
「這裡是外面。」降谷抽回了自己的手,別過頭就往窗外看去。
「這裡是紐約。」赤井也還是笑,「你的實感到現在還沒出現?」
原來還想回話,可是注意到外頭開始飄雪的時候,看著與白色雪花交融的老建築,還有一列商家裝飾的霓虹燈與聖誕樹,降谷還是跟著舒出一口氣,淡淡地回:「應該是出現了。」
沒多久服務生就送上一籃餐前麵包和奶油,發現籃子裡一次就裝了三種共六塊麵包,降谷和赤井大概想的是同一件事,一對上彼此的視線就笑了。
「你們美國人的份量真的沒在客氣耶。」說著,降谷拿起了一塊表面撒著五穀的橢圓形麵包,一口咬下之後,充滿嚼勁的麵糰裡頭包的竟是醃漬洋蔥,「啊、好吃。」語畢,他將剩下的一半就塞到了赤井嘴裡。
然後就見降谷每個口味的麵包都試了一兩口,就再全部塞給他,赤井雖然覺得這樣的降谷很可愛,但連前菜都還沒來他就好像快飽了。
跟降谷在一起也有一段時間了,如果把以前波本和安室的時期也算進來,他早就知道這人很會吃,所以把麵包都塞給他,肯定是在為了等下的肉跟甜點做準備吧。
服務生接著就送上了前菜的厚培根條和一壺沾醬,長度將近三十公分、厚度也絕對有一公分以上的厚培根條一上桌,降谷的藍眼睛就驚喜地眨了眨,而且那煎得油亮微焦的模樣,令人食指大動。
赤井拿著刀叉就先切了一刀,而比例大概是二比一,將二的部分叉起來放到降谷的盤子裡,赤井說:「你多吃點。」
降谷對赤井的舉動失笑,說了聲好之後就舉起刀叉切了一塊培根,口感細緻又扎實,還帶點兒脆勁,煙燻的香氣滿盈口中,降谷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吃到這樣子的培根,馬上又切了第二塊沾醬試了一口,帶著酸味的沾醬中和了培根的油膩感,全然又是另一種風味。
本來還覺得用肉類當前菜有些特別,可是卻出乎意料地打開了他的胃。
於是,當服務生端上分量同樣驚人的兩人份牛排後,降谷更是完全沒有猶豫地就動了手。
Peter Luger Steak House的牛排是乾式熟成,赤井點了五分熟,看起來焦黑的肉塊切開來卻是帶著恰到好處的粉嫩,肉汁完全被鎖在肉塊裡,降谷想了想自己好像還真沒吃過這樣的牛排,怪不得是紐約第一。
反過來看著他這樣開動的赤井,動作倒是有些慢,笑得有些無奈,“Baby, you look just like a baby dinosaur.”
“Hmm…”降谷卻只是回了這麼一聲,就繼續又吃著肉了。
就這樣,一塊比人臉大上不少的雙人份牛排超過一半都是由降谷吃完的,更別說之後他還又吃了一份蘋果捲。
赤井以為降谷會跑到哪裡去,心想著偌大的紐約他該怎麼找到降谷,但最後卻也只是在自己的公寓頂樓看到了降谷的身影。
降谷默默地靠著圍牆在往海的方向看去,隔著海的遙遠的曼哈頓光輝燦爛,閃得讓降谷奶油色的髮絲都跟著璀璨了。
只是,映照著這夜景的那雙藍眼睛卻沒有任何波動,赤井吐了口氣,看著在眼前消散的白煙,他緩緩地站到降谷身邊,說:
「零,要下雪了,回房間去吧。」
聽到了赤井了聲音,降谷微微皺著眉頭看向他,鼻頭都凍得有些紅,半張臉也埋進了圍巾裡,就這樣沉默了些許。
降谷在顫抖,可是並不是因為寒冷,赤井知道,降谷終歸到底是在害怕,婚姻在泰半世人眼中總是扛負著莫大未來壓力的枷鎖,即便最初看起來再怎麼幸福,到了兩個男人身上也都只會更加沉重。
「零……」
對降谷來說,他與赤井好不容易才能走到這一天,走到赤井溫柔喊著他本名零的這一天,想到當初他曾經那麼排斥,現在卻覺得能夠對赤井坦白一切是美好的,這才別過了頭就問:
「赤井,為什麼一定要結婚呢?」
對於降谷這樣的疑問,他也沒有意外,一聲嘆息後就說:「你是日本公安,而我是美國FBI,我們的工作有多危險,能相見的時間又有多少,我想你再清楚不過了……」說著,赤井試探性地牽上了降谷的手,確定了降谷並沒有拒絕他之後,才再度開口說:「零,我並不是想要像電影一樣給戀人立下什麼浪漫的誓約,畢竟未來的承諾對我們來說都是未知數──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當我出了什麼事的時候,你能夠是那個可以光明正大站在我身邊的人。」
降谷聽著一愣,被赤井牽的手不禁緊了緊,明白赤井要的也不過就是這些的時候,他一瞬間想要嘲笑自己,卻又在笑出來的時候就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給填塞──於是他在這個時刻才明白了自己究竟在為何而不安。
他只是一直懷抱著過一天算一天的美好,而不願意面對總是會遇到的問題,畢竟現在能這樣與赤井相處,對他來說已是難能可貴。
真是不像自己呢。
還是笑了笑自己的軟弱,降谷跟著吐出一口氣,抬頭就對赤井說:
「對不起。」
明白了降谷短短一句道歉中帶著的所有情緒,赤井這才淺淺地笑了,拉著降谷就說:「進屋子裡去吧,下雪,冷了。」
注意到赤井沒有點菸,是認真地在與自己對話,降谷點了點頭,向前一步就擁抱了赤井,然後,說:「我很溫暖的。」
「等一下、你說什麼?」
跟著赤井準備往時代廣場的方向走去,降谷難掩興奮地步伐都有些雀躍,可是卻在聽到赤井說了一件事之後就錯愕地回過了頭。
「啊、沒有,所以就是說,大概中午時代廣場就會封街了。」悠悠地吐了一口煙,赤井夾著剛點燃的香菸,回答了降谷的困惑。
「那不是已經差不多要開始了嗎?你為什麼又到這種時候才說啊!」忍不住大了音量,降谷難以置信地看著赤井,「再說現在就開始封街,想上廁所的話怎麼辦?」
「尿布。」
「哈啊?」
「所以說,很多人都是包著尿布去跨年的。」
確定赤井的回答並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之後,降谷舉起雙手,像是要叫赤井緩一緩,讓自己整理一下情緒似的,「所以你現在是要帶我先去超市?」
「沒錯。」
「買尿布?」
「我是這麼打算的。」
降谷再也無法忍受,衝到赤井面前搶過赤井一派輕鬆抽著的菸,皺著眉就說:「我才不要包尿布,我可是跑過任何困難任務的,區區十二小時不上廁所有什麼困難。」
赤井聽著,無奈地就笑了笑,也不在意被搶走的菸,只是將降谷攬進懷中並輕輕拍了降谷的頭,回:「我們又不是來出任務的。」
一被赤井擁抱,降谷跟著就蹭了蹭赤井,耍賴似地說:「你為什麼不先跟我說會封街──我真的沒辦法接受自己包尿布站在寒風中十二小時啦……」
「嗯──我想說畢竟你是那個凡事都會細心準備的零,應該也會查一下該如何在時代廣場跨年之類的。」覺得這樣的降谷很可愛,赤井藏不住笑意。
「你又想吵架嗎?我可是加班到出國前喔?而且你難道看不出來我來這趟紐約根本緊張到什麼都沒想嗎?」掙開赤井的懷抱,降谷好氣又好笑地回。
赤井知道降谷是認真的,緩緩地從降谷手中拿回了燒了一會兒的菸,重新啣回雙唇間後,他說:「其實我──在那邊有一間安全屋。」
「所以你為什麼現在才說啊?」
降谷一秒就丟出了這句回問,而且,還已經掏出M92抵著他的腹腔,赤井對降谷笑得燦爛的表情反而沒輒,點點頭就認輸地抓上了槍口,往降谷臉上落下一吻地說:
「因為你要知道,進了屋子裡就會有很多事可以做了。」
白了赤井一眼,降谷收起了手中的M92,回以赤井一抹更是邪氣的笑,「怎麼?你也要掏槍了?」
他就喜歡在性事上這麼不害臊的降谷,又吸了一口菸後,他帶著降谷就往前走去。
他們搭到了布魯克林大橋市政府站,跟著人們的方向往不遠處的布魯克林大橋走去,天色已經暗了不少,對向的布魯克林高地已點燈,金黃色的燈光在灰藍灰藍的天色下呈現一個美好的色彩對比,讓降谷有些屏息。
即便因為海面而讓氣溫更低了些,橋上散步觀光的人還是不少,想到多少部知名的好萊塢電影都在這取景,降谷拿出手機就跟著拍了幾張照,站到扶手旁他看了看遙望無際的海面,轉頭就對赤井說:
「好美喔。」
赤井聽著,跟著微微一笑,「早就想讓你看看了。」
「你每天都能看這個景嗎?」降谷一邊問,一邊又往海面拍了拍。
「嗯,上班的時候看曼哈頓,下班的時候看布魯克林。」赤井說著,抬抬下巴示意降谷往前走,「往前一點之後回頭看的曼哈頓更美喔。」
於是降谷面對著布魯克林又往前跨步,走到了過了橋的一半後他停下腳步就回過頭,想要看看赤井說的曼哈頓,可是,當他回過頭,看到的卻是離他有著一段距離的赤井。
於是就在這一刻,彷若夜裡太過璀璨熠熠的曼哈頓就跟著被模糊了,他的視線聚焦在這樣的赤井身上,人們從他們身邊嬉鬧走過,他卻也聽不清楚,因為赤井的臉上對他泛著收斂太多感情的淺笑。
他們對望著彼此,降谷看著這個明明樣貌迷人卻在右肩上替他背著一大袋購物戰利品、左手還替他提著一盒杯子蛋糕而顯得荒唐的男人,卻又只覺得有些想哭。
還沒反應過來,赤井就緩緩地舉起了雙手,伸出雙手的拇指和食指,在自己翠色的雙眼前搭成了一台無形的相機,降谷又一次沒能忍住,笑著卻也讓淚水跌上雙頰。吸吸鼻子後,他跟著舉起自己的手也在自己眼前擺了台相機出來,將與自己做著一樣動作的赤井攬進了自己的鏡頭裡。
──那座紙醉金迷的城市搭建的夜景再美,也比不過這一刻。
降谷放下雙手,跑著就向著赤井伸出了雙手,也不顧旁人的視線,更不顧赤井手上還提著那盒杯子蛋糕,他撲向前就緊緊擁抱了赤井,蹭著赤井帶著菸味的懷抱,他說:
「我愛你。」
「我更愛你。」
赤井幾乎是沒有猶豫地就回應了他,他聽著再笑出聲,淡淡地說:「又輸給你了。」然後他沒再說話,赤井也沒再說話,隔著他們的衣物,隔著周邊的嘈雜,彼此的心跳在這時候最清晰。